美国工人过往对工作方式的理解在这里被完全颠覆。两周以后,第一批工人开始返回弗里蒙特临行前的寿司告别会上,穿着和服的美国工人和他们的日本同行拥抱,有的甚至动感情地流眼泪,在这里他们领略到的全新工作方式——原来人与人之间可以通力合作,带给美国工人很大的情感触动。
1984年12月,按照这种生产方式,第一辆黄色的雪佛兰诺瓦从弗里蒙特工厂生产出来。
NUMMI从此走上了辉煌的发展道路。在它解散所有工人之前,这家工厂生产出了800万辆高质量汽车,用每百辆汽车产生多少瑕疵品的数据来衡量,NUMMI的成绩在全美是最优秀的,与在日本产出的卡罗拉质量不相上下。
但遗憾的是,NUMMI生产好车的模式并没有很快在全美普及开。通用曾派出了16位有潜力的人选去参与NUMMI的筹备,希望他们之后可以帮助各地工厂进行改造,但NUMMI踏入正轨后,通用似乎就把这个计划忘了。
曾经有工厂下决心尝试学习NUMMI的生产和管理方式,但由于并没有弗里蒙特工厂那样的先机——NUMMI的工人都曾狠狠地失业过一次又重新回到珍贵的工作岗位上,工作都倍加努力,但其他工厂工人完全没有这种动力。
另外,NUMMI造车的零部件都来自日本直供,但其他工场遇到零件需要让供应商修补或者让总部重新设计,这些供货商完全没有创新的动力,很多需求都不能被满足,根深蒂固的制度无法被单个个体所撼动。
如果想彻底改变一个公司的生产方式,势必改革是从上至下采取强势手腕推进。在当时改革对于通用来说并不是很急切,即便通用在美国的市场份额从70年代中期的47%降到10年后的35%,80年代后期又急剧下降,通用仍沉浸在昔日的辉煌中,并不认为来自日本,尤其是丰田的竞争有多么可怕。
在此期间,通用把野心放在了别出:收购电子数据系统业的领军企业、买下休斯航空公司、进军机器人技术……
1992年,通用开始为这艘已经巨大无比,但顽疾众多的公司埋单——当年公司亏损超过200亿美元,濒临破产。
主导了和丰田合资建设NUMMI的谈判杰克·史密斯临危受命,出任CEO,他的策略就是尝试在通用的所有工场内普及丰田的精益化生产理念。但因为NUMMI和通用其他工厂的文化氛围差距太大,很多工厂的管理者不知道从何开始。
一些工厂的管理层中有人是这样下达命令的:带着照相机去把NUMMI的每一寸地方都拍下来,让自己的厂子和NUMMI一模一样,这样没有理由我们和NUMMI不一样。
可实际上“安装停生产线的拉绳装置”是改变不了什么的,重要的生产理念没有人懂,工人和经理都延续了过去的作风,而关于团队协作的理念,多数工厂的管理者根本没当回事。每个工作环节还是独立的,经常昨晚就就把东西扔给下一个环节的人再也不管了。
NUMMI的生产模式推广的并不怎么样,但一个新的市场契机救了通用。90年代末,卡车开始在美国繁荣,数百万美国家庭选择SUV作为交通工具,通用在这波浪潮里获利巨大,于是解决市场份额下滑的问题又没那么急迫了。
这一时期的全球化扩张中,实现NUMMI模式的工厂只有一家,在巴西,这里远离通用的官僚主义作风和难缠的工会组织。从1994年1997年间,通用巴西成为通用盈利最高的实体之一。
进入2000年,通用终于开始了大范围的变革,各地的经理们源源不断地来到NUMMI培训,改变至此真正发生。
一个直接导致的结果是,今天我们看到的通用汽车和15年前就很不一样,比如现在的通用汽车车门边缘到车架的距离应该是一致的,但15年前的情况是,很可能车门上方到车架的距离比门下方到车架的距离要窄。精确到细节让通用生产出不仅外观更好,而且更可靠的汽车。
但讽刺的是,正在变的越来越好,甚至比通用在所有历史时期都更好的时候,它破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