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骨子里鄙视一些喜欢咬文嚼字、卖弄学问的人。但有时候,不追究一下概念的内涵还真的不行。有位损友,常欺负我没哲学功底。他常念叨的德国某大学者的话,却让我深感认同:“语言是一团迷雾”。语言表达不清楚,常常让人误入歧途。最近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智能制造”的提法容易让非专业人士望文生义,不如叫做“数字化制造”更容易让人明白。大概就有这样的味道。
可悲的是:虽然语言很不“给力”,我们却只能用语言来思考和表达。澄清一个概念的目的,应该是为了搞清楚做什么、怎么做?重点是什么、难点是什么?安筱鹏博士主张用“数据流动”的观点理解智能制造的过程。我觉得这个切入点很好,但进一步需要搞清楚:流到哪里?有什么要求啊?
且不说这个问题如何回答,回答的方式也会有所不同。一种回答的方式是给出与具体业务挂钩的答案。比如,数字化可以用于数字化设计、生产智能化、销售采购的智能化等等。但我不太喜欢这种“扫盲”式的答案:很多人搞数字化研发、智能化生产也是误入歧途了啊。他们为什么会“误入歧途”呢?我个人觉得,多数的失败是因为没有做到“需求驱动”。
上周我给交大的研究生上创新课时,问他们一个问题:你们有没有觉得“需求驱动”是句废话?我的意思是:几乎人人都自称“需求驱动”。
但是,现实中却很少有人做到。不信的话,去分析一下失败的项目,有多大的比例是掉在这个坑里了?“需求驱动”作为原则是好说的,做起来却不那么容易。事实上,所谓的“需求驱动”,指的是技术的正面价值大于负面价值。
大约10年前,我有了一种认知:最好能把研究成果变成在线控制软件(宝钢叫做模型、可以看做CPS)。原因是这种软件直接给机器下设定值;如果现场愿意把它切换上去,一定是有用的。当然,前提是你把技术搞好:满足稳定可靠、精度、实时性等反面的要求。
在制造领域,所有的价值都是在执行中创造的。我认为:数据流动,一定要以执行为目标。在前面这种情况下,数据是直接流向机器——就是命令机器“执行”的指令。
除了上述情况,其他应用会有更多困难:距离“执行”的环节越多,“执行”的重要性越低、推动“执行”的频度越低,价值创造的风险就越大。例如,如果流过来的数据是间接地帮助人来执行的(如感知、决策指导),创造价值的难度就会变得很大;特别地,如果信息是不完整的、数据质量是不可靠的、混杂无用的信息太多、可替代的方法更好、本身的价值不大,创造价值的难度又会进一步扩大。特别地,如果人是数字化信息的接受者,“用户感受”将变得非常重要。
回到前面的问题:数据流到哪里、怎么做。要回答这个问题,一个较好的观察角度是:数据流向人、还是流向设备(含计算机)。流向不同,要求是不一样的。与信息化、自动化阶段相比,调跨环节、跨区域、跨层级、跨部门地从设备流向设备,是智能制造的一个相对显著的特征。当然,很多环节最终的决策者,还是人。这时,人接受到的信息也极大增加、甚至会导致量变到质变的变化。
我一直认为,谈论数字化是否困难,要和具体应用的环节挂钩。也就是说,我们不应说某某行业的数字化是否困难,而是要看这个行业的某个业务环节、某个具体应用是否困难。
从制造环节看,钢铁行业的数字化比很多离散制造业容易。离散制造业当前推进的“个性化定制”,钢铁行业早在30多年前就实现了。但是,当数字化涉及到模拟仿真时,钢铁行业就落后了——大家注意到:模拟仿真的数字化,往往是以人为信息接收端的。所以,钢铁行业的数字化落后在于新产品开发、外设计(针对用户的设计)、服务等环节上。如果说钢铁行业在“智能制造”领域落后,针对的就是这些方面。
我认为:在钢铁这种龙头行业落后的技术大体可以分成三种:没有价值的、价值被隐藏的、特别困难的。没有价值的技术,有时可以通过产业升级变成有价值的技术;被隐藏的价值要通过管理的改革将价值显性化;而特别困难的技术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拼死拼活去做了。
钢铁行业的数字化困难是本质性的——我称之为“本质多维度”。对于这样的行业,我们不能指望像离散制造业那样,有特别完美的解决方案——“本质多维度”是人类遇到的真正难题。但是,如果我们能够通过知识的数字化,让错误不犯第二次,又能把数字化与特定的“执行”有效地联系起来,钢铁生产的技术水平肯定应该有飞跃式的发展。
钢铁行业该如何推进智能制造,我大概已经说清楚了。当然,不明白的人或许永远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