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不仅拥有传统高端制造业的强大优势,更是拥有信息技术和互联网产业的市场垄断地位(许正,2015)。因此,美国再工业化立足此优势,把大力发展工业互联网作为重要战略任务,力促信息技术与制造业的深度融合。
(一)再工业化的基本特征
美国再工业化也取得了一定成效,2009—2015年,美国制造业增加值从1.73万亿美元增加到2.17万亿美元,增长了25.4%;货物出口(经季节性调整)从1.07万亿美元增加到1.51万亿美元,增长了41.1%;[1]2007年美国制造业知识产权资产占全社会的比重为43.5%,而2014年稳步回升到46.4%,总体上体现了美国实体经济回归的趋势;[2]2016年4月6日,德勤有限公司携手美国竞争力委员会发布的《2016全球制造业竞争力指数》更是指出,全球制造业正处于一个可持续、智能、安全和迅速崛起的阶段,而美国将是这一行业转型的领导者,“美国制造”将在未来5年内强势回归。总结美国这些年的再工业化实践,具有如下特征。
1.战略环境的日益复杂化和战略意图的多元化
总部设在瑞士日内瓦的世界经济论坛2009年9月、2015年9月先后发布的《2009-2010全球竞争力报告》、《2015—2016年全球竞争力报告》显示,2009年美国全球竞争力降为第二,其最大弱项是国内宏观经济的稳定性,2015年比2009年又下降了一位,美国必须在维持宏观经济环境稳定、改善机制环境等方面实施一系列深入改革以确保生产力增速加快。而且,美国已成为发达国家中最不平等的国家,社会贫富分化严重,党派矛盾日趋深化(温宪,2016)。因而,美国国内政治、经济和社会环境日益复杂,会对再工业化产生结构性制约。在国际层面。金融危机后,世界工业大国纷纷提出了新工业化战略,如德国工业4.0、英国工业2050战略、新工业法国战略、日本的制造业再兴战略、印度的制造业国家战略等,力推创新,工业大国之间的战略性竞争日趋激烈,使美国全球领导地位受到显著挑战。
基于复杂的国内外战略环境,作为国家的轴心战略,美国再工业化必然承载着多元化的战略意图。创新与制造生产过程一般是紧密相关的,然而,过去长期的去工业化中,美国众多制造生产环节的外包,加剧了创新与制造环节的分离程度,引起了美国产业公地(Industrial Commons)[3]的衰落,削弱了美国科技创新能力的全球领导地位(皮萨诺,2014)。美国再工业化强调向实体经济回归,重振国家产业公地,推动创新与制造生产环节深度融合,进而强化创新,振兴国家制造业特别是先进制造业体系。这一方面能为美国提供可持续的高质量就业机会,优化产业结构,推动工业与服务业的协同演进,转变经济发展方式,实行以出口推动型增长和制造业增长为中心的可持续增长模式;另一方面,重新整合、再造全球制造价值链,抢占新一轮工业革命的制高点,巩固美国的全球领导地位(唐志良,2012)。
2.明确国家重振制造业的宏观政策框架
2009年12月,奥巴马政府发布了《重振美国制造业框架》,分析了重振制造业的理论基础、优劣势,然后从七个方面构建了重振美国制造业的总体思路和政策框架:为工人创造提升工作技能的机会;对技术创新和商业活动提供投资;发展资本市场;帮助社区和工人赢得未来;投资交通基础设施;确保对他国的市场准入;改善制造业运营环境。这框架涵盖了人才、创新、商业、金融、基础设施、国际贸易关系和体制机制改革等各方面,强调国内政策与国际战略的有机协同。美国再工业化大体上是遵循这一框架来有序推进。
3.动态调整国家创新战略以突出创新的核心地位
创新是再工业化战略的核心,奥巴马在2011年国情咨文中就强调创新是美国赢得未来的关键。为此,奥巴马政府罕见的先后3次发布了依次升级的国家创新战略,来引导和支持创新。2009年9月,美国政府发布了《美国创新战略:推动可持续增长和高质量就业》,提出了包括三个层次呈金子塔型的国家创新战略架构,底层强调投资美国创新的基本要素,中间层强调促进竞争性市场发展,顶层强调催生国家优先领域里的重大突破(NEC,2009);2011年2月,推出了升级版的国家创新战略:《美国创新战略:确保我们的经济增长与繁荣》,对奥巴马通过扶持创新赢得未来的构想进行了深入阐述(NEC,2011)。随着国家间竞争日趋激烈,2015年10月,美国又提出了升级版的国家创新战略:《美国创新战略》,指出,今天全力发展创新的国家明天将拥有全球经济,这是美国不能放弃的优势(NEC,2015)。相对于前两个版本,2015年美国创新战略内容更加丰富具体,突出国家创新生态系统的重要性,强调全民创新和建设服务型政府,并将政府推动创新的作用提到了空前高度。
4.力图整体推进与重点突破协同发展
(1)力促制造业全面回流以重振国家制造业体系
促进制造业全面回流,是美国再工业化的重要战略任务。奥巴马政府也积极采取相应措施,如2010年3月提出了“出口倍增”计划,同年8月出台了《2010美国制造业促进法案》,以及2012年2月到2013年3月推出了企业税改革方案,鼓励在美国本土投资。2014年6月,美国商务部在“选择美国”夏季论坛上更是提出,袜子、玩具与信息技术服务和有轨电车一样,都可以回流美国生产。这彰显了美国不仅要大力发展高端制造业,同时也不放弃中低端制造业。不过,目前制造业回流结果并不理想,2010为16家,2014年增加到300多家,但与美国超过2.5万家海外子公司的数量相比,它们可以忽略不计(马光远,2015);而且,2015年回归数量降为60家,而向海外转移的企业数量却大幅度增长(中国商务部,2015)。
(2)明确国家重点发展领域
长期以来美国一直遵循国际产业转移的基本规律,在国内主要发展高科技和先进制造业。这次制造业回流效果不佳,说明了虽然美国政府力促全面回流,但企业却受制于国际分工规律。再者,高科技和先进制造业才是新一轮工业革命和大国竞争的重点。因而,美国再工业化战略任务的重点还是发展先进制造业和高科技。
①产业领域重点发展先进制造业。促使美国必须重振先进制造业的领导地位有三大基本原因:创造高质量的国内就业机会、汇聚综合创新的协同效应、确保技术领域的国家安全(Executive Office of the President,2011)。2011年6月,美国推出“先进制造业合作伙伴”计划(AMP),构建“管产学研”协同机制以振兴先进制造业(The White House,2011);2012年2月,美国又推出《先进制造业国家战略计划》,提出了实施先进制造业战略的三大基本原则和五大目标(Executive Office of the President,2012)。
②技术领域重点发展高科技。《2010美国制造业促进法案》指出,要运用数字制造、人工智能等未来科技来重构美国制造业竞争优势。《美国创新战略》进一步指出,美国要重点发展能持续影响人类经济社会发展的高科技,比如工业互联网、CPS技术、智能制造技术、大数据技术、纳米技术、先进能源技术、下一代信息技术,等等。2012年3月,奥巴马提出建设“国家制造创新网络”(NNMI),强调建立各种专业性的制造业研究中心,这把发展的高科技领域进一步精炼化、细化和具体化,2012年8月以来,美国相继成立了3D打印机制造创新研究所、数字制造和设计创新研究所、轻质材料制造创新研究所、下一代电力电子制造创新研究所等各种专业性的制造业创新中心。美国政府希望通过建立重点关注过去有所忽视的应用研究的各种制造业创新研究所,形成创新网络,疏通“基础研究-应用研究-商业化”这种制造业成果产业化机制(黄健,2015)。
5.以工业互联网作为重振制造业的重要战略支点
美国不仅拥有传统高端制造业的强大优势,更是拥有信息技术和互联网产业的市场垄断地位(许正,2015)。因此,美国再工业化立足此优势,把大力发展工业互联网作为重要战略任务,力促信息技术与制造业的深度融合,以重振国家制造业体系。智能设备、智能网络和智能决策是工业互联网的关键要素,它们使工业领域呈现“智能化”特征(GE,2015)。这“智能化”正在改变美国工业企业的商业模式——从销售产品变为销售服务(夏妍娜,2015)。美国政府也积极采取措施来推动工业互联网发展,《2010美国制造业促进法案》、《先进制造伙伴计划》、《先进制造业国家战略计划》等都提出了一些加快工业互联网发展的策略。
6.大力支持小企业以强化制造创新的主体
在美国,超过80%的企业创新产品来自小企业。为此,支持小企业发展成为奥巴马政府的一项重要战略任务。一是继续强化联邦政府小企业管理局(SBA)等管理机构对小企业的服务功能。二是以立法来支持小企业发展。2010年9月、2012年4月奥巴马分别签署了《小企业就业法案》、《创业企业扶助法》,都强调扶植小企业成长。三是塑造小企业走出去的经贸机制。美国出台的“出口倍增”计划,提出要重点支持小企业出口;后来又实施了“金钥匙计划”,力推4000中小企业进入中国(中国商务部,2012)。再者,试图利用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TPP)等自由贸易协议来推动小企业走出去。
7.加大基础设施建设以奠定再工业化的长期基础
基础设施老化,正在危机美国经济大国地位。美国土木工程师学会(ASCE)2013年发布的美国基础设施综合测评报告显示,美国基础设施的状态仅为D+。为此,奥巴马一上台,就启动了美国国内50多年来规模最大的基础设施建设计划。不过,由于国家资金紧张、国内两党政治斗争等原因导致该计划一直进展缓慢。但奥巴马政府还是坚持努力推动基础设施建设,在多次演讲中,呼吁加强美国基础设施投资,并推出筹集500亿美元基础设施建设计划和提议建立基础设施银行。2015年12月,奥巴马签署了《修复美国地面交通法》,将为美国2016年到2020财年的交通基础设施提供3050亿美元融资。
8.注重再工业化推进措施的系统化
基于国家制造业重振的政策框架,美国逐步从多维度来构建系统化的具体推进措施。一是强调立法来为重振制造业提供法律保障。比如2009—2012年美国政府就密集推出《2009美国复兴与再投资法》、《网络和信息技术研发法案》、《美国高科技再授权法案》、《国家制造业发展战略法案》、《清洁能源制造业及出口补贴法案》、《终结贸易赤字法案》、《2010美国制造业促进法案》和《创业企业扶助法》,等等。
二是构建了协调性的配套支持政策体系。首先是产业政策。美国将先进制造业作为国家产业政策的突破口,通过实施重点产业的政策倾斜,来实现全球价值链上高附加值环节的再造和制造业产业价值链的重构(Executive Office of the President,2011)。其次是税收政策。《2009美国复苏与再投资法案》、《2010美国制造业促进法案》以及2012年2月美国政府发布的《总统企业税制改革框架》,都强调了发挥税收杠杆作用来支持制造业重振。第三是创新政策。《2009美国复苏与再投资法案》就计划以后将GDP的3%用于研发。同时,美国积极在全球价值链中寻找机会,启动了系列先进制造业技术项目和高端制造计划,如AMP、NNMI,旨在增加制造业研发投资。第四是教育和培训政策。《2009美国复苏与再投资法案》在教育和培训方面的投入就超过1000亿美元。随后,美国实施了“科学、技术、工程和数学(STEM)教育计划”以及“美国人毕业倡议”的资助计划和“学徒计划”,等等。第五是新能源政策。奥巴马政府积极促进能源创新,推进页岩气革命和可再生能源革命,大力发展清洁能源,力促能源结构转型,以支撑再工业化,并为此在能源研发中心建设、人才培养、财税支持、立法等方面推出了系列政策措施(唐志良,2013)。第六是对外经贸政策。再工业化下,美国出台了系列新的对外经贸政策,典型的有“出口倍增”计划和2011年的“选择美国”计划,后者开启了美国政府主动招商的时代。同时,还试图推进基于新一代高标准全球经贸规则的TPP和跨大西洋贸易与投资伙伴协议(TTIP),努力为美国制造业发展供有力的国际市场支撑。
三是建立各类协调性组织来助推制造业重振。2011年12月设置了“国家先进制造项目办公室”(AMNPO)和“白宫制造业政策办公室”(WHOMP),前者主要负责推动美国产业技术创新,后者主要负责贯彻总统的再工业化战略设想,协调各方力量,推动制造业复苏和出口;2012年12月美国白宫成立了“CPS技术发展顾问委员会”,推动CPS技术在制造、国防等多个领域的发展与应用;2014年3月美国通用电器公司、美国电话电报公司、思科、IBM、和英特尔等五家龙头企业联手在波士顿宣布成立了开放性的工业互联网联盟(IIC),以推动工业互联网发展,等等。(来源:唐志良:美国再工业化与中国制造2025的异同性研究,载《生产力研究》,2017(02))